咸阳南市狱官司马欣结束了一天的劳累,回到渭桥北岸附近的家中,伸开双手,微闭眼睛,任由婢女将自己的獬豸冠和黑色官服脱下。
待他换上常服步入内室时,却见自家妻子曹氏正哄儿子。
“不哭,不哭,尝尝这是何物?”
原本又哭又闹的孩童,被曹氏将小漆碗递到嘴边,喝了一口后,睁大了眼睛,随即破涕为笑,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手,还要喝。
平日里,这孩子非得吃到蜜汁和饴饧,才会如此高兴。
司马欣露出了笑,过去将儿子一把抱到怀里,先是高高举起,接着长满扎人的胡须的嘴不由分说亲了他嫩脸蛋一口,将儿子又惹哭了。
等曹氏将儿子接过去后,他又看着那漆碗里红褐色的汤汁,嗅了嗅后,皱眉道:“这是何物?”
“是今早隶妾出去买来的新鲜之物,叫红糖。”
曹氏把孩子交给女婢,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这几日在南市风靡的新颖之物。
“蜂蜜价贵,好的终南山蜂蜜,一斤七八道:“你是要徇私枉法?可不要被御史捉住……”
“我担心的就是这点。”
司马欣面露犹豫:“若是普通商贾,冤枉就冤枉了,纵然他们向咸阳丞乞鞠,我也能压下来,万一事败,亦能推给审案的令史。”
“但此事怪就怪在,那些南郡安陆的商贾来路成迷。敢到咸阳做生意,肯定有他们的底气,可不管令史如何询问,他们都不肯说出背后的人。越是如此,我越是害怕,万一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那可就糟了……”
所以司马欣没少骂石氏、麦氏和他们手下的商贾见利忘智,大概是这十多年来欺压小商贩习惯了吧,结果把难题都扔到他们头上了,真以为平日里没少暗中赠官吏糖、蜜,就能事事护着他们?
司马欣不想再惯着他们,决定将案子拖一拖,等他将那些南郡商贾背后的势力查清楚再说,最保险的,还是写爰书发到南郡问清楚。
不过,等到他和妻子快要睡着时,仆役却来敲门,说是董君派其弟给司马欣送来了一封信。
司马欣没好气地起床穿衣道:“这董翳,大半夜的,送什么信?”
曹氏在一旁睡得迷迷糊糊,嘟囔道:“或是结束了宿卫,总算轮到休沐,又约你聚饮了。”
“也对,章少荣走后,我与他许久未聚了。”
司马欣和章邯、董翳同为内史夏阳人,年龄相仿,三人几乎参军。章邯、董翳因为家世更好,所以入伍数年后,得以选入宫中为郎。只有司马欣在外走小吏升迁路线,好歹混到了官大夫、咸阳南市狱官的位置。
三人关系却一直很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可惜章邯外放后,相聚便少了。
不过,等司马欣骂骂咧咧地打开信牍后,却瞪大了眼睛!
这不是董翳的信,而是代人投递的!
司马欣让自己冷静,走到灯烛下定睛再看,却见简牍开头,赫然写着一行字:
“中郎户令黑夫再拜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