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刚刚回到公司，张鲸落便敏锐的察觉四周氛围不对劲。来往同事目光中带着调侃与戏谑还时不时的窃窃私语。

“看不出来啊！张鲸落，你这口味儿很重啊！”曾显伟对张鲸落大声讥笑道。因为常年吸烟而导致的一口黄牙露在外面，看上去甚是恶心。

声音顿时引起六部那群人的哄笑。而那行政部的妹子则是捂住嘴巴，只是从眯起的眼神可以看出，不过是勉强忍住而已。

张鲸落心下猛地一沉，快步走向李秋萌的工位。

一见到李秋萌，顿时张鲸落所有的猜想都得到了印证，此刻李秋萌正趴在桌上，肩膀随着抽泣有规律的耸动。

“你没事吧！”不顾及四周揶揄的眼神，张鲸落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拍了拍李秋萌的肩膀。

“张鲸落！”李秋萌抬起头泪眼婆娑，一对眼睛已经肿成了红核桃，梨花带雨的模样甚是惹人心怜。

在见到张鲸落的一刹那，李秋萌原本还能守住的泪水，就顿时变成泄了闸的洪，自眼眶倾泻而出，再无人可拦。

“跟我来！”一把抓过李秋萌的手，张鲸落在众人暧昧的眼光中向外走去。

一路将她拉到了公司的楼梯间，就是上次张鲸落对李秋萌发火的地方。

“到底怎么回事？”虽然张鲸落心中已有了答案，但终究还是要和李秋萌确认一遍。

李秋萌用手抹着泪，脸都哭成了花，抽噎着断断续续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果真如张鲸落猜测的那样，所谓三人成虎，谣言八卦无论如何禁止，都最终成了燎原之势，一下子暴露开来。

自从李秋萌将她和张鲸落同居的事情说给她的闺蜜听后。这群女人表面上信誓旦旦的保守秘密，结果私下里在和其他同事闲聊时，最终都会演变成一脸神秘的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发誓不要说出去”为前缀，将李秋萌的秘密全部透露出来。

于是这群抱着“我只和她一个人说，她不会告诉别人的”这样想法的女人，最终一传十十传百，终于成了公司内部所有人不公开的秘密。

公元两千年，这个时候的男女同居依然是件有冲击力的事情。

谣言传开以后，对于张鲸落其实影响不大。在八卦这方面男女向来是不平等的，男人无论再怎么传，都最终会变成风流韵事，可能变成其他男人艳羡的对象，甚至成为男人本身的谈资。

因此对于张鲸落，公司的同事顶多调侃两句他的品味问题，而没有其他的事情。

可谣言八卦的存在是不能没有意义的，于是人们打着玩笑的名义，实则只是想要通过践踏他人来获得快感的恶意便一股脑的向着李秋萌涌去。

提前回到公司的李秋萌想了想，头脑简单的她想着既然张鲸落已经决定考虑她的建议，那她不如替张鲸落将事情做好，这样既可以体现出她这个助理的作用，也可以改变张鲸落在公司的困局，让他感激。

这样想着的李秋萌被胸的热血一激，便决定自己一个人去找六部和解。

于是带着这样的念头，李秋萌来到了六部。赶在流言完全爆发的风口，遇到了她进入社会以来，最可怕的一幕。

以曾显伟带头，所有人潜意识里的扭曲都向李秋萌敞开。

“呦！这不是张鲸落的夫人嘛！大家欢迎。”曾显伟阴阳怪气的叫了一声，随后鼓掌。

“可以啊！李秋萌。张鲸落这种帅哥你都能搞上，你俩这是都同居了吧！可得注意安全，什么时候结婚啊！”六部的同事一脸坏笑。

“呸！不要脸。”一位上了年纪的公司老人轻啐，她可接受不了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

“谁知道她是怎么得手的，没准是趁着人家张鲸落喝醉，趁机得手的哦。”一位心中对着张鲸落有点意思的女同事不无嫉妒的说道。

……

这样的话还有很多，多到汇成了海，一下子将李秋萌淹没。初入社会的她，被恶意困扰的几近窒息。

天真的她不明白为什么人性可以这样阴暗的揣测，明明她和张鲸落只是因为租房的压力，才暂时居住到一起。

当然人们是不愿意听她的辩解的，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谣言早已经变了味道，从开始的只是同居，到后来甚至李秋萌此时都已经打了三胎。

一张张兴奋到扭曲的面孔，成了她脑海里最恐怖的噩梦。

她的目光求助似的望向平日里那几位“闺蜜”。

却发现那闺蜜正是笑声最凶的那几人，完全没有泄露李秋萌秘密的愧疚。或者说，她们的嘲笑要更为尖锐：“连这种秘密都和我们说，真是个天真的傻丫头。”

这些无声的讥诮便成了压垮李秋萌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的声音汇成音河，灌入李秋萌的耳朵，顺着耳道直达脑海，李秋萌只感到脑袋发涨，最终将眼泪挤了出来。

李秋萌哭着跑回自己的工位，现在只有那里是唯一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清脆的哭声压低了四周人群的兴奋，议论声瞬间小了下来。

只不过窃窃私语依旧不断，夹杂着一股正在兴头上被人打断的不满，认为李秋萌太过玻璃心，不过是几句玩笑，又没有伤害她。

当然人群中偶尔有几个人，被内心暂被压下的善良提醒，认为自己可能做错。转瞬就被同事的言论所淹没，将潜藏的善良再度压下，认为不过是几句话而已，还是李秋萌自己的错。

自己不自尊自爱，还容不得别人说两句？大家一起做的事情，怎么可能是错的。

带着这样的念头，大厅中所有人的态度便达成了一致。认为自己毫无错误，甚至还带上点扭转社会风气的沾沾自喜，用自我欺骗麻痹了自己。

她这样哭算什么，真是扫了大家的兴。

于是这样的情况持续下来，便有了张鲸落刚刚进公司的那一幕。

听着李秋萌断断续续的叙述。张鲸落表面平静，内里却好像有股火在燃烧。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这些天来所堆积的抑郁，忽然因为这件事而开始爆发，此刻的他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为什么啊！”李秋萌带着哭腔问道。她不理解平日里的同事都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秋萌。”张鲸落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李秋萌的哭诉。

李秋萌抬起头，捂住嘴巴，透过泪眼，模糊的看着张鲸落严肃神情。

“虽然我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给你一个拥抱，陪你一起去控诉公司的同事，静静听着你的抱怨，安慰你的心。这才是朋友应尽的本分，但是我不同。李秋萌。”

沉稳的声音好像有种魔力，让李秋萌连抽噎都停止，不知为何，出于女人的第六感，她感觉现在的张鲸落很不同。

“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会继续揭开你的伤疤，然后向上面再撒一把盐，让你好好感受这疼痛，然后记住它，记住这种感觉，之后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

“所以，李秋萌。”张鲸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今天这一切完全是你自找的。因为你的天真，才导致你轻信别人，因为你的懦弱，才导致在别人伤害你时，你连反抗都不会，只会像弱者一样哭泣。因为你胖，所以在这个以貌取人的社会，你成为了别人眼里的垃圾，你成了可有可无的空气。”

“你…你怎么能…”李秋萌瞪大了眼睛，她感到恐惧，为什么连张鲸落也要这样说她，这话如巨峰，压在了李秋萌那颗摇摇欲坠的心脏上，瞬间将它向那黑暗冰冷的深渊滑去。

这一瞬间，李秋萌连思维都停止了。

“李秋萌。”张鲸落赤红着眼，一拳打在李秋萌身后的墙壁上。

嘭！

闷响回荡在整个楼梯间，像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拉住了下沉的李秋萌。

“你是废物啊！”张鲸落低吼着，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

废物这两个字重重锤在李秋萌心间，她脑海中忽然如过电影一般闪过那一幕幕画面。

平日里好闺蜜的虚假笑容。

曾显伟那小人得志一般的油腻面孔。

那带着不屑与厌恶的老脸轻啐。

一道道或厌恶或鄙视或嘲讽的眼神如利剑般，刺向李秋萌。

“不……”李秋萌嘶哑着嗓音，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几个字：“我不是废物。”

“那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从现在开始，努力工作，我督促你减肥。李秋萌，让他们明白，他们的恶意只会成为你前进的动力。你将变成生活的强者。”张鲸落注视着李秋萌的眼睛，一字一顿。

秀发散落在脸庞，李秋萌嘴唇狠狠的咬住其中的一截，注视着张鲸落的双眼，用力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