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乔忽然盯着账册上的墨迹:“三月初七,售出二十盒‘桃花醉’,买家记的是‘武安伯府’,可武安伯府的女眷,分明在惊蛰那日便已发病。”她指尖划过“桃花醉”的进货记录,发现每月初一进货,数量恰好与发病贵女的人数吻合。
李偃飞忽然抽出账册中夹着的宣纸,上面画着胭脂配方,“桃花露”一栏旁注着“月晦夜采集”,而曼陀罗花的图案旁,竟标着“经水浸泡”四个字。他与沈予乔对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凶手竟用女性经血作为引毒媒介,让曼陀罗碱在月事来潮时随气血运行加速,从而引发毒性爆发。
离开绛云阁时,春风带着细雪飘落,这是长安城少见的春雪。沈予乔忽然想起冰棺案中的朱砂冰魄,如今这胭脂中的铅粉与曼陀罗,何尝不是另一种“冰”?只不过前者冻住的是身体,后者侵蚀的是气血。
“你发现了吧?”李偃飞忽然停住脚步,从袖中取出那半片胭脂盒残片,金箔牡丹纹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光,“盒底刻着‘柳氏’二字,与三年前被流放的尚宫局女官柳氏同名。”
沈予乔点头,想起在尚宫局旧档里见过的记录:柳氏姐妹曾改良“牡丹胭脂”,却因“献毒胭脂”被武安昌侍郎弹劾。她摸着袖口藏着的银钗,钗头的木槿花被春雪打湿,却依然倔强地绽放——就像那些被胭脂所困的女子,即便身处泥泞,也在寻找破局的契机。
是夜,沈予乔在义庄再次验看曹氏的尸体。当她用银针刺入死者手腕的“三阴交”穴时,黑血中竟混着细小的金色颗粒——那是金箔碎屑,与胭脂盒上的牡丹纹材质相同。现代医学知识告诉她,铅粉与曼陀罗的结合,会在女性黄体期产生协同毒性,而金箔的加入,更像是一种仪式性的标记。
“沈姑娘,”李偃飞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手中提着食盒,“尝尝平康坊的胡麻饼,加了桃花蜜。”他推门而入,看见沈予乔正在记录验尸格目,其中“毒理分析”一栏写着:“铅粉蚀血,曼陀罗迷心,经水为引,周期而发。”
两人围坐在炭盆前,李偃飞忽然从袖中取出幅画卷,展开竟是长安城贵女分布图,每个发病娘子的住址旁,都标着购买“桃花醉”的日期与月事周期。“你看,”他用朱砂笔圈出武安昌府,“所有发病娘子,都与武安昌有过交集,或为其妾室,或为其亲家女。”
沈予乔忽然想起曹氏指甲缝里的金箔残片,牡丹纹的花蕊处,有个极细的“昌”字——那是武安昌的私印标记。她忽然明白,这不是普通的胭脂中毒案,而是针对特定女性的周期性毒杀,凶手熟知女性生理规律,更精通胭脂与毒理,而所有线索,都指向了那个在朝中一手遮天的武安昌侍郎。
更漏声敲过子时,沈予乔望着炭盆中跳动的火焰,忽然想起现代法医实验室的场景。那时的她穿着白大褂,面对的是冷冰冰的仪器,而现在,她面对的是用古代工艺包装的现代毒理谜题——凶手显然有备而来,甚至可能接触过西域传来的医学典籍。
“李大人,”她忽然放下笔,“明日我想女扮男装,去城西绣坊会会那位前尚宫局的柳氏。”她摸着发间的木槿花簪,那是陈墨兰送的,簪头的银铃在寂静中轻轻作响,“柳氏之妹柳婉儿,当年献的‘牡丹胭脂’,盒底刻的应该就是这个牡丹纹吧?”
李偃飞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冰棺案结案时,她在奏疏上画的破冰玉兰花。此刻的沈予乔,眼中有比火光更炽热的清明,那是看透胭脂迷雾后,对真相的执着。
“好,”他轻声应道,“我扮作西域富商,你做我的书童。”他忽然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支新制的银簪,簪头是半朵木槿花,花蕊处嵌着极小的金箔牡丹纹,“柳氏姐妹的银镯,我曾见过半支,牡丹纹的花蕊,藏着尚宫局的暗记。”
沈予乔接过银簪,忽然发现簪尾刻着“乔”字,是李偃飞的笔迹。春雪在窗外簌簌落下,炭盆的暖意混着胡麻饼的香气,让这个充满胭脂毒雾的夜晚,有了一丝难得的温情。
她知道,明日的绣坊之行,必将揭开更多谜团。那些被胭脂染红的贵女面颊,那些藏在牡丹纹后的阴谋,都将在现代法医的目光下无所遁形。而她与李偃飞,就像这春雪中的两簇火苗,即便微小,也要照亮这盛世繁华下的血色胭脂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