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几日。

静念禅院的覆灭，所引发的动荡远不止于此。

隶属于东西两厂的番子清点收获，查阅禅院当中的账本。

发现其除了利用不法手段在十几年来侵吞上百顷田亩、山林，暗中蓄养武僧之外。

竟然私藏甲胄、兵刃、劲弩无数。

还囤积粮食，发放高利贷。

几多年月下来所牵扯到的人和势力简直数不胜数，所造成的危害更是让人触目惊心。

这般消息一出。

顿时就让东西厂、黑龙台那些如狼似虎般的番子、秘卫精神一震，闻之则喜。

整个神都，便又陷入一种红色风暴当中。

几乎是每一天，都有之前不曾被查出来的不法之徒被捉拿归案，家产充公。

侥幸残存下来的官员、大户，整日战战兢兢。

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家的大门就被那身穿飞鱼服腰跨长刀的番子踹开。

原本在个人品性上没什么问题，却因为能力不足而被罢官在私底下谩骂当朝的士族学子、言官清流，声音顿时消散一空。

毕竟。

最近时日，那些街头巷尾多出来劳作的膀大腰圆和尚们。

已然充分证明了，此刻坐镇在皇城里的那位大都督，当真真是百无禁忌。

门阀世家，说杀就杀。

圣地佛门，说抄就抄。

这般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掌权者，属实是翻遍历史，也难以找出几个。

“最近神都暗处里的杂乱声音，似乎少了许多。”

豹房旧宫。

许念极快的在需要他确认的文件、奏折上签字、下印。

得益于依照前世经验，遴选寒门、贫素年轻人建立而起的庞大秘书省，眼下乾朝的行政效率高到可怕。

他亦不用像是过往的执政者一般整日劳心于案牍之上。

只需要确定道路方向，手底下自会有人帮他填充血肉，进而落到实处。

“这些人啊，总是心存幻想，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哪怕大都督您做了再多，也总是有人不念着您的好。”

“不过嘛，杀一杀也就好了。”

“毕竟，再如何期盼圣地打破神都，那也得有命等到那一天不是。”

祝玲珑捧着一杯清茶，脸上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冷意。

有些人生来就是贱骨头。

哪怕这辈子没享受到半点圣地带来的好处，反而时时被盘剥。

可是啊，越是如此。

他们便越是把这些圣地当做心灵的归宿，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便是没有骨气之人的劣根性。

再想到自己身在魔门，同样被圣地随意驱使的那段时间。

祝玲珑只觉恍若隔世。

“你倒是总结的不差。”

将一只紫毫笔丢入新换的金钵笔洗当中，许念抬眸轻瞥了她一眼，笑着说了一句。

哪怕眼下他将神都当中往往里欺凌、盘剥百姓的所有食肉者统统从物理上消除，那些往日被他们踩在脚下的人就会全部对自己感恩戴德？

不可能的。

千人千面，万般不同。

有人认同，自然便会有人厌恶、痛恨。

甚至巴不得他早点去死，好让一切复归原样。

而无论夸赞也好、谩骂也罢，这样的声音许念都浑不在意。

盘踞九天之上的魔影又岂会在意区区人间臭皮囊的叫声？

不过些许跳梁小丑罢了。

“静念禅院的收获已经尽数清点完成，大都督可要听？”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祝玲珑放下手中杯盏，乖巧的站立于旁。

“念——”

许念微微阖上双眸。

“此番查抄，共得良田百顷，粮食十万石，甲胄千余副，兵刃、劲弩不计其数，大小佛像金身三千零一十八座，最大者高一丈六尺，用铜二十五万余斤......”

“合计金银财货，可达六百万两！”

熟计于心的种种数据脱口而出。

伴随着许念叩指敲击桌面的咚咚声响，回荡在不大的殿宇当中。

六百万两！

这是一笔怎样的数字？

查看大乾户部账本，去年九州上下所得税赋加在一起，不过三千两百万两。

“便以神都物价为准，便差大乾三百年物价，平均下来一石稻谷也不过五百文钱。”

“即便是上好的白面，买一斤最多也只十文。”

许念一双眼眸似睁似闭，徐徐声音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讥讽：

“眼下区区一个连江湖帮派都算不上的佛门禅院，便能勾结门阀世家，窃取横财六百万两！”

“东西厂只打掉一家，便抵得上乾朝一年五分之一的税赋，再加上先前查抄的诸多门阀所得，简直就是富可敌国。”

“不，哪里是富可敌国，而是远远超过！”

缓缓起身，端起杯中茶水抿了一口。

而这还仅仅是静念禅院，天下不起眼的一角。

换成九州各地门阀世家的老巢？

换做诸多圣地的祖庭？

其千百年来所盘剥之巨，不知几何。

区区几个昏君敛聚而的财富，在他们面前又能算什么？

“所以说，不抄了他们，朝廷连尔等的俸禄都快发不起了，何谈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