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可是我也没发过心魔誓。”
“现在补上也不晚。”
我说:“可是我觉得我能搞定这件事,不用你们做出牺牲。”
“怎么着?看不起?”
我说:“你说得太严重,我怕这么来一下把你的居委会弄散了。”
“不会散的。”水杏说,我头一次听她说话那么肯定和骄傲,“不会散的,英英,所有人都有必死的决心。我们什么也不怕,如果怕的话还修炼个什么劲?我们之所以努力,就是因为恐惧——我们生来就有太多的恐惧。死不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毫无尊严、毫无地位,时时刻刻都要仰人鼻息,英英,这才是值得害怕的事情。”
够了,该死的心灵鸡汤。你和我说这个,我还能不知道?
我还能不知道?
我知道,我太知道了。死不是一件值得害怕的事情,毫无尊严、毫无地位,时时刻刻都要仰人鼻息,这才是我最愤怒的事情。这愤怒桎梏了我三千年,我一遍一遍去想,触痛这个穴位,期待起到针灸的作用,可惜它只变成了阵痛,不痛就好像没有,痛起来天翻地覆。有时候你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得那么冷静,就他妈该拎着刀杀光该死的世界,上帝不也玩过这招,发一场洪水,把一切从头再来。
我捏着新手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
水杏毫无所觉,还在继续说,“……你很厉害,英英,你很能打,我见过的强者那么多,你应该是最能打的一个,但是你是个小孩子,你还只是个小孩子,你还没有学会大人的处理方式……我们会保护你的。”
我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
谁他妈要你保护。谁他妈要保护。
我气得快疯了。我已经疯了很久,我只是在假装没有疯。虽然我也不知道假装起来做什么,假装满足有什么用。我甚至没有弄明白我为什么生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这毫无道理,我不该生我的气,我不知道,一开始那不是我的错。
无论多么刻骨铭心的感觉都会被时间消磨……都是放屁。没有这回事。时间才做不到,做到的是人自己。我做不到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我永远留在某一个片段和某一段时光里,我在后来还是会大哭大笑,但我只是一潭死水。
有时候死水泛起了涟漪,但是死水还是死水。
你他妈还要来保护我。保护个屁。迟早有一天我会毁掉这一切的你知道吗,你在对女魔头表白诶,你还觉得我是个小孩子,我还没有学会大人的处理方式,去你.妈的,我会处理,这就是大人的处理方式。
我握住了我的刀,然后我忽然间彻底平静下来。
没什么好想的。
不能真的让居委会散掉是吧,而且本来就是我惹出的事情。敢做要敢当,殃及无辜尤其是殃及无辜的友军,稍有格调的反派都不会这么做的,何况这些友军还都是弱逼。
而且说什么会保护我,真是太让人不爽了。被保护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点也不好,糟透了,那种恶心感即使是今天我都还记得。我曾经有过丰富的被保护经验,你知道吗,被保护的安全感太致命了,你一直被保护,到最后你简直离不开保护你的人,就像金鱼离不开饵料。
我还记得那个世界的天道之子,阳光灿烂的剑修,出门就是奇遇摔跤都能捡到灵草,他还有个巨坑的能力,有点像是读心,他能读到对方的内心世界……本来他是来杀我的,结果我被他打得半死之后他却来了这么一下,我一下子就被他看透了,那感觉很不愉快,但反而是他自己哭了。
他的眼神那么忧伤,他居然在为一个敌人而忧伤。他可真是个好人,可是也很愚蠢。
太愚蠢了。没有人教过他不要同情敌人吗?他距离我那么近,只一刀,这个年轻的、未来的修真界扛鼎就死在我的刀下,临死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是紧紧拥抱住了我。
他的怀抱异常温暖。
可能是太多的血的缘故。
我潜进了联盟,杀死第一个吸血鬼的时候拥抱了他……冷而且干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