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夫妻不敢说话,只是旁敲侧击问:“你怎么这么说?”
她猛地甩开我的手,拿了一旁的杯子,接满水,砸在桌子上。从发中拔出一根簪子,用力扯过一边的小男孩儿,想要戳破他的手指。
我知道了,她是想滴血认亲。
什么荒谬的事情此刻都能成立,她也不管了。
那么简单一个扎破手指的动作,她做了七次,气势吓得小男孩儿都呜呜哭了起来,拼命要把手往回缩。最后一下,扎进去了,她挤了一团血,滴在杯子里。
是小小的一个红点。
她放开男孩儿,死死咬住嘴唇,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道。血淅淅沥沥往下滴,一点一点,都浮在方才那个红点的旁边,相互碰了一下,又弹开。
她不认命,还是把手那样举着,让血一点点往下流,眼睛睁得很大,但是很多眼泪都涌了出来,跟血一起往下滴。
没人敢去打扰她。
到最后杯子盛满了,水往外溢,她手腕上的伤口,也已经凝固了。她终于把簪子放了下来,想了想,又想把簪子□□头发里,盘了半天,也没能盘起来。
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背。我听到她的呜咽,先头还很小,但渐渐已不能控制,像是水球在外力的作用下终于被人击破,她已经没有强撑下去的意义了,因为一切都昭然若揭。
她痛快地哭出来,抽噎着说:“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在找很多个办法,企图证明自己并不是穆家的女儿,但这些,全都不成立。
她弓着身子,靠在我怀里,忍不住嚎啕大哭。她刚刚那么冷静,现在却只是重复一个问题:“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要怎么做?”
我想,也许方才我们在来路上没有遇袭,并不是上天心疼她,而是还要再给她重创。
她用光了所有办法,找到了所有的可能和证据,却找不出一个,可以让自己继续爱他的理由。
我的心也像被人揪着,听她哭,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我想起我以前还小的时候,总有人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没爹没娘没人疼,大家聚在一起玩,我就一个人藏在角落里。为了避免让自己看起来太悲惨,我就找很多很多的书来看,眼泪滴湿了书页。
等到我长大,我就变成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其实童年的阴影依旧难以消散,但只要我不提,就不会有人知道,我还度过这么一段孤独灰暗的岁月。
要是我哭的时候,能有一个人像我拍着沧衣这样安慰我,就很好了,我想。
在我的印象里,那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个夜晚。
直到门口有马蹄声响起,杂乱的脚步踏碎沉重的宁静,我们俩飞快站起身来,沧衣倒掉那一杯水,对门口的夫妻说:“我们今晚来,是因为我很开心,因为我要嫁人了。”
说完再抬头,已经有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在夜色的掩映下显得更加挺拔。他加快脚步,眼睛里只能看得到她一个人,而后冲到她面前,把她抱在怀里:“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她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扑扇了一下,像只蝶。她清了清嗓子,一寸一寸抬起手回抱住他,说:“我太开心了,想了想,觉得要告诉父亲母亲,一刻也等不了,便先来了。你不要怪我。”
他摇头:“我不会怪你,只是以后去哪里,都要先告诉我一声,我好陪着你。你起码也要我做到夫君该有的职责,是不是?”
她点头,埋在他怀里,又忍不住呜呜哭起来,他拍她的头,像在哄小孩子:“哭什么,以后我们常常还可以来。”
等到沈轻舟把沧衣接进马车,我才动了动已经僵硬的身子,往外走了两步,却见蒲葵树下站着个人,正定定地看着我:“手上怎么有血,哪来的?”
“沧衣的,”我说,“你能不能过来一下。”
他走上前来,我扑进他怀里,说:“借我抱一下,就一下下。”
他还是抄着手走过来的,我连着他手臂也一起抱在了怀里,他挣扎了几下,我没放手,等他手臂挣脱出来之后,就顺势也把我环在了怀中:“好吧,那就借你,多抱一会儿。”
他怀里还是我熟悉的海棠清香,万籁俱寂,只有蝉还伏在树上倦怠地叫。我眼眶忍不住又湿了,他伸手扼住我下巴,似乎想把我的头抬起来。我宁死不从,他又把手垫在我额头处,另一只手伸过来,凭着想象给我擦眼泪。
他的指腹柔软地擦过我的眼睑,忍不住叹:“别哭了。”又虚虚地捏了个空拳,手背搭在我脸颊处,帮我把泪痕也给抹干净。
“宋衍。”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