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屋子后默默的走在回前院的路上。过了一会儿,亦郎君说道:“抱歉,觉得顺着老人的话回答她会更安心一些。”
墨池笑了笑:“无妨的,我明白你的想法。”
又是沉默,半响,安亦池道:“那孩子时日无多了吧!”
“嗯,”墨池点点头,“囡囡今年五岁,但是长期的饥饿导致发育迟缓,看上去只有两三岁。
她爹爹死在战场上,娘在逃难的路上遇到了匪兵,后来投了河。囡囡亲眼看见母亲受侮辱。刚到宜阳的时候警惕性就很高。
去年这里有一个外来的流民带来了痢疾,幸好父亲发现的早,痢疾控制的很及时,又早早给众人服下过预防疫病的汤药。
痢疾没有扩散,但还是有几个人被传染,囡囡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来她的痢疾好了,但是整个人却越来越瘦。
从那时候起,这里的一些人就不愿跟她接触,说她是鬼怪附身,囡囡也越来越怕人,黑大哥只好让石奶奶住进了那间离前院最远的屋子。
囡囡活不过这个月。石奶奶的身子也如风中残烛,只是为了囡囡才扛到了现在,只怕囡囡有了好歹,石奶奶也就快了。”
亦郎君静静的听着眼前女子的讲述,她声线柔和、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罢了。
但他知道,她心里很难过,只是这种难过被她深深的隐藏了起来。
“为什么?”他问道。
为什么要如此近的去接触旁人避之不及的孩子?为什么要去帮助这些非亲非故的人?为什么一个弱质女子敢行走于一般人眼中肮脏凶恶的流民群中?
为什么不和其他闺阁女子般绣花弄琴,等着及笄后嫁个如意郎君依靠一生?为什么本是花季的女子,微笑的背后却隐藏着忧国忧民的赤子之心?
墨池看着前方,她深深的叹一口气,面前郎君的为什么,她不知怎样回答。
这个世道,有太多的为什么?
为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为什么‘农夫内心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为什么?佛家讲究‘成、住、坏、空’,大约当一个世道秩序混乱、颠倒黑白时,只是为了等待另一个鳞次栉比、井然有序的环境到来吧!”
亦郎君停下脚步,眯着双眼看向墨池,眼前的女子今日给了她太多的震撼,但都不如现下这惊世骇俗的一段话。
“小墨大夫,慎言!”这半日的接触,墨池带给他太多感触,他不希望如此特别的女子因为言语不慎惹事上身。
墨池‘扑哧’一笑,“郎君,看你如此严肃的样子,要不要拉我去报官啊!”
她心内其实有些后悔,自己总是这样,今日感触颇多,加上与这位长安来的郎君也谈的来,便有些得意忘形,说话也有些没遮没拦。
亦郎君绷着的脸色和缓了一些。他也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啊,要是朝廷赏金高,我为了银子就真的去告发你了。”
墨池倒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时而温润如玉、时而气势凛然的长安郎君,竟然还会开玩笑。
她不由的也跟着笑了起来。chapter;